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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沉 熊十力:世上从此无“真人” 2006-08-30 本报记者 张伟 熊十力(1885~1968)原名继智,号子真,晚年号漆园老人,湖北黄冈县人,哲学家。曾任教于南开中学、北京大学、浙江大学等。
哲学家牟宗三记叙他与老师熊十力的初见。那是1932年冬,熊十力“胡须飘飘,面带病容,头戴瓜皮帽,好像一位走方郎中,在寒风瑟肃中,刚解完小手走进来”。
言谈中,他忽一拍桌子,大喊:“当今之世,讲晚周诸子,只有我熊某能讲,其余都是混扯。”
再看熊十力,眼睛瞪起,“眼球清而且锐,前额饱满,口方大,颧骨端正,笑声震屋宇,直从丹田发”。此情此景此人,牟宗三以“真人”二字冠之。
熊氏天性张狂。他师从欧阳竟无学佛,却不尊经,常自称菩萨,后来却写成《新唯识论》破旧立新,气得欧阳痛骂不已。有人撰《破新唯识论》,对他进行驳斥,他马上又着《破<破新唯识论>》,破来破去,颇有意思。
熊十力教授学生,自成一格。初入北大时,他将通行的课堂教学,改为旧式师生交流。据说,每讲到精彩处,他常意兴陡发,情不自禁地随手在听者头上或肩上重重一拍,然后哈哈大笑。因为拍得太重,久之,学生听熊先生讲课,都要找个远离他的座位。
论者称,熊十力天性旷达,不喜雕饰。一次,王元化来访,他恰在沐浴,于是招呼王进门,自己赤身坐澡盆之中,与王谈话,一派魏晋风度。而他的信札、着作,常写在已用过的纸背上,字迹潦草不堪。
此人又颇有些书呆子气。上世纪30年代,他住北京沙滩一座小院,门总关着,门上白纸一大张,纸上字几行:“近来常常有人来此找某某人,某某人以前确是在此院住,现在确是不在此院住。我确是不知道某某人在何处住,请不要再敲门。”认真又口罗唆,使人莞尔。
不过,熊十力最有“真人”风范之处,当数他一身牛气,平生绝不媚俗。众人皆知他爱骂人,尤其爱骂达官贵人与名士。徐复观当时官拜少将,是蒋介石面前的红人,常问学于熊。一次,他替蒋带给熊100万元支票,熊十力盛怒拒绝,并破口大骂徐和蒋,声音之大,自后山一直传到院里。
即使是好友,也难逃熊氏一骂。
在北大时,熊十力常与废名探讨佛经,每每意见不合,争得面红耳赤,声音越辩越高。一日,两人身着单衣,正辩到紧张时刻,忽然陷入寂静,全无声响。众人忙去探看,发现二人扭打在一起,互相卡住脖子,难发一言。
发生在两位学人中间的这场殴斗,后来被演绎成无数版本。有说法称二人是在桌子底下扭成一团,还有人说打架时,熊正“坐在马桶”上。据传,熊十力不敌废名,被叉出门外,仍然“边逃边骂”。
不过,二人过几天相聚,又谈笑风生,和好如初。
又一次,熊十力因学问与梁漱溟发生争论。争论结束,熊十力不甚解气,趁梁漱溟转身,跑上去打他三拳头,口骂“笨蛋”方休。
不过,熊十力并非一味狂妄之人。早在1919年,梁漱溟与熊十力尚未谋面,即收到熊的信,说梁在《东方杂志》上发表文案中,“骂我的话却不错,希望有机会晤面仔细谈谈”。
熊曾自我辩白,“人谓我孤冷,吾以为人不孤冷到极度,不堪与世谐和。”“凡有志于根本学术者,当有孤往精神。”
1949年以后,熊十力脾性依旧,一再不肯改造自己,数次给毛泽东写信,要求树立哲学研究所,允许旧学传递。
而熊十力写书,仍然批判唯物论之缺失,被当做“反动复古主义”而遭到痛批。
“文革”开始,熊十力不挂领袖像,只设孔子、王阳明、王船山座位,朝夕膜拜。但此时,他眼球不再炯炯有神,谈吐不再潇洒自如,情绪也不再热烈激昂,而是“常独坐桌边,面前放一叠白纸,手中握枝秃笔,良久呆坐”。
后来,由于抄家、批判等变故,熊十力精神有些错乱,不断给中央领导写信,连裤袜之上,都写着对“文革”的抗议。
当年意兴豪放的这位“真人”,在他80余岁时,穿一件褪色灰布长衫,扣子全无,腰间胡乱扎一根麻绳,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跌跌撞撞,双泪长流,口中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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