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战地记者的高死亡率”

本篇文章1572字，读完约4分钟

【冰点时评】

关于战地记者的高死亡率

2003年04月11日 00:11:35

李方

在直接交战人员死亡率极大降低的情况下。截至4月10日早晨，美英联军死亡131人。也就是说，战地记者死亡人数竟然达到阵亡联军的十分之一，无疑这是一个令人吃惊的比例。

其实战地记者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细分还可以分为随军记者和独立记者两类。我统计了一下，随军记者死亡5人，独立记者死亡8人。由此似乎可以得出一个评估：独立记者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客观中立常被认为是媒体工作者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但实际上战地记者中至少随军记者是不太容易做到的，因为他们的采访必需经过军方许可方能实施，同时接受军方的保护，因为此事实上不太容易做到完全中立和客观。

独立记者之所以冒险摆脱交战双方的羁绊（或者说保护），很大原因就是为了更严格地保守信息中立准则。但是，他们真的能够做到吗？

我们知道，倘若真有上帝的话，大略也只有上帝才能够做到完全客观中立，因为他全知全能。除了上帝，我想任何人无论他多么高尚多么聪明，却都几乎不可能做到这一些。即使他内心毫无偏见，但也必然由于注意立场的不同而得出不同的结论。拿独立战地记者来讲，如果他在巴格达，必然会看到美军轰炸下平民死伤的惨状，必然要报道出来，那么尽管他的报道是客观的，他的中立地位却不太容易得到全体受众的承认，至少美国军方不会喜欢。反而反之，如果他在库尔德人地区采访，我想至少萨达姆（如果他还活着）不会喜欢。我的意思是说，能够得到普遍承认的信息中立事实上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何况，只要你开口，只要你不仅仅是说今天天气哈哈哈（恐怕世界上也根本没有一家媒体肯出钱派人专门去战场上打哈哈），实际上你就有了角度（典型的例子是那位被开除的美国普利策信息奖获得者）。而一旦你有了角度，就必然会有人不喜欢，特别是如果这个体比较有力量而且正处于采用力量的惯性中，恐怕你就很危险了。

我想，也许这正是战地记者特别是独立记者高死亡率的根源所在。

当然我不能肯定一天死三个记者都系美军有意所为，因为美军发言人的通常说法是“误伤”。但是，世界上多个记者组织都对美方的解释提出了质疑，半岛电视台甚至发表了措辞强烈的声明。这些都证明，持怀疑态度乃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看法。

尽管半岛电视台在声明中强调，事先已经把他们驻巴格达办事处的准确位置和坐标通知了美方，因为此这次决不是“误炸”，但是我想，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仍然无法进行猜测，而只敢说我们知道两个事实：首先是美军严重不喜欢这些记者，然后是他们中间有人在4月8日这天死了。至于两者之间是不是存在某一种逻辑联系，只能留待时间去说明。

美军及美国政府严重不喜欢半岛电视台，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但是，英国和西班牙乃是盟国，为什么他们的记者也享受了同等待遇？按说既是盟国，又严守自认为的中立角度，还有国际上关于保护战地记者的条款，理论上应该可以保证人身安全了。当然也可以想像，美军开炮之前，根本无暇辨别对方是卡塔尔人还是英国人。但也许这更证明问题。

其实美军的不喜欢也有他的道理。留守巴格达的各国记者，尽管大都抱定客观中立的角度，但事实上能不能真正做到客观中立，的确是要打折扣的。一个是我前边说的，你的角度一般取决于你的注意立场；再一个是，对当地的信息检查制度是否也有所顾忌。我想哪些驻巴格达的记者一定面临过两难选择：是一再客观中立而被驱逐，还是暂时略做妥协，换得报道到底的机会。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选择，哪个真正的战地记者愿意战争打到一半自己却卷了铺盖？又怎么向雇主交代？

于是，他们就成为美军不喜欢的人，而无所谓英国人西班牙人还是卡塔尔人。理想中的客观中立是根本不存在的。你可以追求这个理想，但也许永远都不可能真正达到。而哪些战地记者特别是独立记者，也许就是死在追求这个理想的路上。至于他们离目标还有多远，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