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菲”上市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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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堂 “达菲”上市以后 □方舟子 新闻网－中国青年报 2009-06-17 [打印] [关闭] 达菲在1999年10月上市，起初的反应平平，销量不佳，到2002年时，总共也只卖出了550多万盒（一盒含10粒75毫克达菲，相当于一个疗程的用药）。西方国家对药物推广在法律上有很多限制，有的国家根本就禁止药厂为处方药做任何形式的广告，一种新药要让医生、患者知道其存在，本来就不容易。而且，长时间以来，医生一直告诉人们，治疗流感没有特效药，最好在家中休息，多喝水，必要时自己服用缓解症状的药物。突然要流感病人改变习性去看医生要药吃，更不容易。何况，达菲的作用只是让病程平均缩短了1．3天，对很多人来讲并没有吸引力。

达菲的另一个卖点是能够预防流感。临床试验表明，在暴发流感的社区，连续服用达菲42天，能使流感发病率从安慰剂对照组的4．8％降低到1.2％。但是注射流感疫苗显然是更方便、便宜、更少副作用、保护时间更长的预防做法。所以这个卖点同样不太引起人。

随后的一点研究表明达菲并不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奢侈品，对某些人群来讲达菲可以是救命之药。儿童患流感后的最大威胁是可能并发致命的肺炎。一项研究表明，达菲能让患流感儿童并发肺炎的风险降低53％。另一项研究显示，病情严重的流感病人在服用达菲后，死亡率降低了71％。

但是真正让达菲时来运转的，是2003年开始暴发的h5n1禽流感。实验说明达菲对这一亚型的禽流感比较有效。由于担心禽流感会在人群中传递，世界卫生组织建议储存达菲做好准备，各国政府纷纷向罗氏制药企业发去了订单。在2005~2007年间，各国政府订购的达菲有2亿盒之多。多个人乘机抢购、囤积达菲。达菲的年销售额接连翻番，2001年只有7600万美元，2005年一下子冲到13亿美元，2006年达到21亿美元，此后有所下降，但今年的新型流感看来又会让达菲的销量创下纪录：各国政府已为此订购了2亿多盒达菲。达菲成了罗氏企业的摇钱树。

这完全出乎罗氏企业的预料。到2005年时他们发现达菲的生产已供不应求，首要原因是原料短缺。达菲是用从中国进口的八角茴香提取的莽草酸做原料生产的，生产1盒达菲要用到1．3克莽草酸，要从13克八角中提取。中国生产的八角绝大部分（90％）都已被罗氏企业用来生产达菲，产量难以再提高。幸好，在这一年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教授约翰·佛罗斯特发现了通过大肠杆菌发酵生产莽草酸的做法，被罗氏企业使用，让达菲的生产不再受原料来源的限制，最大年产量可以达到4亿盒。其他研究者也发现了从其他植物提取莽草酸，或者干脆不用莽草酸，用别的原料合成达菲的做法。

根据临床试验的结果，达菲非常安全，有少数人出现了恶心、呕吐、腹泻、支气管炎、晕眩等不良反应，但是服用安慰剂组也有人出现了这些不良反应，而且出现的比例差别不大。随着达菲大规模采用，出现了其他不良反应的报告，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是在2007年日本政府报告说，自2001年以来有128人在服用达菲后出现精神错乱，有8人因为此自杀身亡。这些人以青少年为主，日本政府因为此禁止让青少年服用达菲。罗氏企业对此回应说，严重的流感也会使某些人出现精神错乱，不能说明它是由于服用达菲引发的，而且迄今全世界已有5000万人服用达菲（其中60％的采用者在日本），即使这些精神错乱的病例是达菲引发的，比例也极低。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也认为不能明确达菲与这些病例之间的因果关系，但是为了慎重起见，要求在达菲的证明书中把精神错乱列为可能的副作用。

流感病毒非常容易发生突变。达菲是通过抑制流感病毒的神经氨酸酶活性而起到抗病毒作用的。不同亚型的流感病毒的神经氨酸酶存在明显的差异，所以神经氨酸酶成了区分流感病毒亚型的标记之一。但是不同亚型的流感病毒的神经氨酸酶的活性中心的结构却都一样，达菲打击的正是这一活性中心，因为此理论上说，达菲对全部亚型的流感病毒都会比较有效，包括新型的流感病毒。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从此有了治疗流感的万能药。随着达菲大规模的采用，必然会出现具有抗药性的流感病毒，它们要么在神经氨酸酶的活性中心出现了突变，要么不需要神经氨酸酶的活性也能增殖，这样都会让达菲失去作用。不过，发生这类突变的流感病毒的毒性或传染性都会减弱，比如已知一种抗药性流感病毒的传染性降低了100倍，几乎没法在人群中传递。近年来抗达菲的流感病毒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2008~2009年的流感季节，美国发现的h1n1流感病毒几乎百分之百地抗达菲，蹊跷的是，它们的出现似乎与达菲的采用无关。幸好，随后出现的新型h1n1流感病毒仍然对达菲敏感，让达菲再次成了明星药物。

我们无法预料达菲还会继续风光多久。我们可以预料的是，未来将会有更比较有效、副作用更低的抗流感病毒药物取而代之。一种药物通过了临床试验、获得了广泛采用并不能保证它的长命。由于抗药性，抗菌素、抗病毒药物的更新换代尤其迅速。反倒是哪些声称已采用了几百上千年永不过时的灵丹妙药令人起疑。人类与疾病的较量，是一场此消彼长、无法叫停的竞赛。一劳永逸的灵丹妙药只出现在幻想中。